冬至的怀念

　　马亚伟

　　小时候，我在奶奶家睡觉。冬天的晚上，奶奶早早用暖瓶为我捂热了被窝。

　　我家离奶奶家大概有五百米，可对我来说，黑漆漆的夜里，这段路程是多么漫长和恐慌。每天晚上，我都是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向奶奶家。每次，总会看到奶奶等在门口，她的影子像一盏灯，让我心里一亮。我乖乖跟在奶奶身后，感觉无比幸福。

　　小时候我很内向，也不懂得怎样讨人欢心，但是奶奶从不嫌弃我，总把最好的东西留给我。那年冬至，奶奶起床后对我说：“冬至饺子夏至面，今天冬至，咱吃饺子。”我赖在被窝里说：“奶奶，我想吃肉馅的饺子，肉馅的香。”奶奶对我几乎是有求必应，她掏出贴身的手绢，打开来，里面整整齐齐包了些毛票。奶奶数了几张，就步行到八里外的集市上买肉。

　　奶奶回来后，我听到爷爷在训斥她：“有你这么过日子的吗？又不过年，还吃什么肉馅饺子？”那时候只有过年才能吃上肉馅饺子。奶奶不吭声，一个人“当当”剁着馅。忙活了一阵子，奶奶开始包饺子了。我帮不上忙，奶奶就给我揪个面团让我在一边揉着玩。我把面团揉成小兔子给奶奶看，奶奶笑得声音可大了：“真像啊，我孙女的小手真巧啊，捏什么像什么。”一会儿，我又捏个小猪，奶奶仍然大声赞叹：“像，真像啊！”奶奶每次夸我的时候声音就会提高八度，很惊喜的样子。

　　我成年以后分析自己的成长经历与性格的关系，觉得受益于奶奶这种在今天被我们称为“鼓励教学法”的教育方式。我家姐妹三人，我是个多余的女儿，很小就有一种自卑感，但是从奶奶那里，我找回了自信。

　　奶奶一边擀皮，一边包饺子。她的手真快，包的饺子也好看，弯弯的，翘翘的，鼓鼓的，有的还捏上花边。爷爷进了屋，看我揉着面团，板着脸说：“别糟蹋粮食，一会儿把这面团也包上饺子。”

　　饺子煮好了，热腾腾地端上桌，真香啊，我吃得狼吞虎咽。奶奶笑着说：“吃吧，吃吧，冬至吃了饺子，就不冻耳朵了。”

　　之后的每年冬至，吃了奶奶包的饺子，我真的觉得耳朵不冷了，身上也不冷了。有奶奶的爱在，再冷的冬至也是温暖的。

　　可是，奶奶也在一年冬天永远离开了我。那是冬至刚过，雪落了一场又一场。云开雪化，本以为身体不好的奶奶又熬过了一个冬天，却没想到她竟在一个冬夜悄悄走了。没有惊扰任何人，一如她一生的性格，连睡在身边的爷爷也没有发觉。得知消息时我正在单位，当着同事们的面，我忍不住号啕大哭。

　　如今每年冬至包饺子，我都会想起在天堂的奶奶。我包的饺子和奶奶的一模一样，弯弯的，翘翘的，鼓鼓的。我知道，奶奶一定又会大声说：“好！包的真好啊！”